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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新华在于振立作品研讨会上的发言
2013-04-05来源:大连澄见文化艺术有限公司作者:卢新华浏览次数:1604

   

    对画家于振立先生的认识,可以追溯到“文革”那个久远的、红光亮的文化艺术历史时代。

 

    开幕式上我说了,我们因为经过了一个共同的历史时代,可能有相同的心灵路径和思想历程。那时,于振立先生已是时代的宠儿,美术界的骄子。当时的水粉宣传画,拿今天的话说那是很时尚的,也是很当代的。在全国比较有名的是广东的“四大金刚”:陈衍宁、林庸、伍启中、汤小铭,东北辽宁大连出名的是于振立,他的水粉画是走在前面的。他的宣传画作品一发表,便是千呼百应,争相临摹。就是现在的很多名画家,当时都临摹过他们的作品,我也临摹过于振立的水粉宣传画作品。因为他艺术创作水平和能力,当时表现的水粉技法和技巧,特别是逆光的色彩效果,是很时尚的,我们很敬佩,也很崇敬,从某种意义上说当时他是神圣的,我们也很羡慕他。那时他才二十多岁,才华横溢,引领大连和全国美术的风潮。

 

    后来我们时代发生了“拨乱反正”的历史性大转折,告别“红光亮”的艺术时代,接着就是“伤痕文学”和美术的过渡,接着又是我们民族命运和个体自身的内在的关照和表达,接着又是吴冠中先生引发的“内容与形式”的大讨论,迎来“八五美术思潮”,多元创作的春天或者是一个时代到来了,接着又是改革开放的深化,迎来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商业的时代,艺术市场空前繁荣的时代。各种艺术形式都出来了,艺术概念似乎在泛化,不仅社会生活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而且社会的政治文化背景、价值观也都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于振立作为一个艺术家所关注的东西是很敏感的。在不同的文化时代和阶段,他的艺术创作和作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紧紧地踏在时代节奏上,扑捉震动心魂的艺术形式和语言。可以说从他具象的革命现实主义直到进入表现和抽象阶段,我一直关注他,但一直是在公众场合见过于振立先生,始终没有和他直接见面和对过话。

 

    这次意外听刘骁纯老师说要在辽宁大连市搞一个艺术批评家茶座。我问什么内容,他说,你知道不知道于振立这个人?他原来搞抽象绘画的,突然他跑到山里,用废弃物盖了18年的房子,搞行为艺术了。当然在这中间他也在创作,也有作品参加展览。讨论他的艺术问题。我一听很惊讶,于振立,当然认识。18年一代人呀,一个大名鼎鼎,有作为的艺术家隐藏了18年,一定有玄机。我说一定要去,就把一切事务排开跑来了。

 

    刚才吴鸿讲艺术何为,实际上也是说艺术家何为,艺术没有艺术家承载,艺术何所为?所以我经常跟很多朋友到谈艺术家何为的问题。我们的当代艺术已处在一个多元的时代,但长期以来从某种意义上始终把当代的艺术纯粹的限定在政治性很强的意识形态里,特别是受西方当代艺术价值观的左右,比如政治调侃、讽刺、反讽刺、宣泄、自我内心的低级情绪自娱、自虐等等,对中国当代艺术的走向影响很大。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把当代艺术仅仅限制在政治领域,可能会对艺术原本的精神和艺术主体的认识产生伤害,甚至对艺术家也会产生伤害。艺术何为?艺术家何为?我说艺术家是存在者的存在终极境域诗意消息的传信人,艺术的作为和艺术家的作为,正是对一个时代生命生存的终极诗性状况的洞见和对生存的终极诗意的表达。艺术家的敏感和天才,让他不断破除成见,揭示被世俗遮遮蔽的生命的终极诗意。这是艺术家肩负的神圣使命。当一个人真正的是一个艺术家的时候,这种使命感和责任感是非常强的,正因为这种强烈的神圣使命感,可能他面临世俗的东西、世俗的文化成为主体并泛滥的时候,甚至在社会大的文化和生活背景对他精神产生的压力的时候,他的精神世界、内心的情感世界是非常痛苦的。他面临着一个苦难的精神生活、苦难的艺术人生这么一个选择。艺术家这个时候就会从心灵上、感情上、思想上产生非常大的一种迷盲或者是痛苦,可能产生让人意想不到的种种痛苦。痛苦的经历就是思与诗发生的过程。这种痛苦的根源,就是艺术家与生俱来敏感的诗性和神圣使命带来的。

 

    昨天上午我先看到了于振立先生过去不同时期的作品,虽然我没有跟他做过任何深入交谈,但是他的作品我一直关注,通过作品了解其人。我同意刚才陶老师讲的于振立先生的作品发展的轨迹,不过说他的艺术与新中国美术发展同步,可能谈不上。从现当代艺术这个发展脉络来说,他的作品发展痕迹是非常清晰的,应属于当代的,但这不属于西方当代艺术价值标准的判断,而是要建立我们中国人的当代艺术价值标准。

 

    那么,昨天下午我们到了于振立先生大黑山的家,大家都称他在那营造了18年的家是一件行为艺术的作品。在他的这件作品面前,我首先围着这个建筑外围转了几圈,以至我进到室内又细细看了一遍,我的第一个感觉,这件建筑作品的语言和要素及形式还够不成行为艺术。你说他作为行为艺术,他的艺术观点、艺术形式在这个建筑上几乎没有充分的表现来,还是一个居住的建筑,只不过是在外在的表面形式上看到平面的东西有一些绘画的语言。所以我们不能简单地说,他厌倦了都市破坏人文和自然环境的生活,来寻找和创建一个回归自然的环保的文化生活样式,或者说提供了一种生存的文化行为样式。他不是建筑师,要求他的建筑作品是一个可以推广适应人居住的,或者是环保的、生态的,这些都是不现实的。比如西班牙的建筑大师高迪的建筑虽然是在打破了建筑一般的元素和语言概念,但是他的建筑本身的使用功能没有改变,指向上帝、指向神的这种功能和空间功能要求没有改变,实际上他是以新的形式语言在强化这个东西,在他的居民建筑里面的奇异想象,也是如此,舒适的功能没有改变。他选择的地方风景不错,但两道高压线夹在中间的高压走廊,搞居住建筑,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缺陷。再看他里面空间功能和形式语言的划分的概念,建筑师一般的设计理念和规范他没有,舒适的功能和风格语言形式也没有。大家都知道,早的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晚的到了新世纪,我们很多条件好一些的艺术家都在创造自己的家园,寻找自己理想的生活归宿,当然包含精神的、生活的、艺术创造条件的诉求,一般都是在选择自己的精神归宿。但他们在建筑样式和语言上不是西方的就是东方的,不是古典的就是现代的,或者是后现代的,而且建筑空间形式语言和使用功能都要求很高的舒适性,和人性化。在他这,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建筑本身很难向高迪那样作为一个艺术品来说。

 

    在我第一感觉得一闪念中,于振立先生18年前突然来到这,是他面临一种精神的困惑,变位,或者说精神的滑落,我想包含了他艺术精神和社会文化生活以及情感生活的迷茫和失落。特别是看了这个建筑里面和外在的很多细节,我有一种有神圣的感觉。振立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我从他的建造这所房屋的语言和形式,我更多地读到他在这18年当中内心充满的矛盾、忧虑、复杂的情感、精神的苦难。

 

    于振立先生选择这个地方,我想他最重要的是一种精神的苦难归宿,这里没有现代舒适的功能,通常的艺术表现、艺术语言、艺术形式,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里也看不到。他在这个地方是滑落到平民的生活,他内心痛苦,充满了矛盾。所以说,他建造的房屋的功能和结构已没有探讨的意义。他既不是建筑师,也不是一个城市的规划者。建筑里面的空间和装饰,以及这些行走的空间关系没有建筑通常规范的语言,他是按照他自己的一种生存的基本条件,让承载精神的肉体怎么在这里生存,怎么在这里安歇他的生命。我感到他在这18年的建造房屋过程中让痛苦的精神得到了一种消磨和安歇,或者在这个18年劳作当中,造就房子当中让苦闷、矛盾、焦灼的精神状态沉静下来。而这种沉静的方式,就是回到布衣糙手,随遇而安的建筑劳作,回到百姓自在的平凡生活。说他破坏了建筑的形式和功能,说他反建筑,是抗争的行为艺术,我不赞同,但是我认为他恰恰没有破坏这个东西。如果他破坏了建筑,反建筑,他把建筑所有的功能都破坏了,他就无法栖身。建筑首先最基本的概念是四面墙、一个屋顶,这是人最初建筑的原本的、也是最基本的功能。于是,我又担心,于振立先生的房屋他能不能抗8级地震。我老在打问号,因为我首先一个感受,就是他在这个地方是在安歇他的一个灵魂,躁动不安的灵魂或者在滑落的一种精神。因此,我又很担心他的安全问题。对于他的这种精神的滑落,焦灼不安,或者是内心的苦闷、矛盾,我完全是从他18年作为中留下的痕迹,看到他下意识的、冲动的、孩童的游戏般的放松的状态,体现出他内心潜在的一种文化的自觉或者不自觉的意识。我从这里看他,为什么精神焦灼不安,就是从他里面非常复杂、矛盾的装饰、空间结构形式语言中看到的。他把里面很多细微的地方整得很复杂,随意率性,各个部位的空间尺度完全没有章法,他很复杂、很矛盾,充满了矛盾,也可以看出他这个人情感非常丰富。他这个建筑不是一个主题,现在看我们艺术家的建造都有主题。他完全保留建筑居住的基本功能,没有反建筑。只是他在建造这个屋子的时候是作为一个艺术家,于振立先生个人居住的、独立的行为方式做的东西,任何人住进去肯定是不愿意居住的。但是他在建造这个房子的18年过程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通过造物的过程,或者与所有的材料亲密的接触、亲身的劳作来消解他内心的矛盾,或迷盲,或精神的滑落。他对他艺术人生前行的路是怎么走的,他可能要在这个过程当中寻找到一种自己精神困惑的出口,或者说他要澄明一个世界。

 

    所以他一个通过劳作,一个通过建造,在这个过程中消解他精神的这些重要东西,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也可能澄明、澄见到他的一个精神世界。我从旁观者看,于振立先生爱酒,所以他一方面通过酒的沉醉把思转成诗境,渡过精神的迷茫,跨越现实。另一方面,虽然他将自己的生存状态滑落到平民生活,但他还是艺术家,还是一个文化人,他读了很多书,那天在饭桌上他说到荷尔德林的诗,说到佛洛依德的精神分析的艺术问题等,听说他还写了200万字的笔记,这些东西是记载他心灵轨迹一个方式,也是他从先哲们和生活中获取智慧途径,由此跨越现实的此岸,进入诗意之境彼岸。但这一切都在平凡劳作的所有过程的笼罩下。我想,他可能是在劳作的诗性中寻找承载和拯救他滑落的精神。

 

    现在我突然想起,昨天我在他居住现场想到一个问题。因为我对振立是很崇敬的,从当时的红光亮的现实主义宣传画到他的抽象画,觉得那是非常有天才的艺术家,他的画画到那种地步,那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我想,他在这个地方18年,他是消解什么?体悟什么?他的创造生命难道如此付之东流?他要寻找他精神的一种归宿、精神的世界,但是这个精神世界与他的建筑本身却又没有意义,要推广他的建筑,或推广他的回归自然的理念也没有意义,这个建筑是他精神的私密的东西、个人精神世界的一个过程。所以我想这个过程到底还承载着什么?,陶老师刚才说,于振立刚才也说,他像和尚不是和尚,像出家人不是出家人。今天上午徐虹老师讲于振立先生的作为有庄禅的意味,我很赞同。昨天我的脑子也闪了一下,我感觉到他在自觉不自觉中进入到了老庄的境界,他通过平凡生活的这样一种自在自为的劳作方式,进入了中国的沉思方式,这就是我在前面说的在平凡的生活中消解,悟道。但道在哪里?老庄说道在屎尿,道在瓦砾……道在百姓的琐事中。我想他正是些通过这些东西来寻找他的精神归宿,和对生命存在的终极诗性进行沉思。

 

    作为一个艺术家,他所要追求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所以通过他的建筑,我首先感受到他精神的苦难。他对艺术和生命敬畏,对自然和真理敬畏,他有他自己的追求、自己的想法,但是这些东西释放不出来的时候,在这么一个大的背景释放不出来的时候,他必然之死地而后生,必然会走到这里。他这个进入不像一般化的进入,当然有类似的,但是没有可比性。所以这里我就想到,艺术家是要认真探讨的。通过18年的这个过程,我想于振立先生将会洞见到一个新的生命的终极诗意境界,他未来的创作人生是什么样的结果,是我们可想而知的。正因为从这个角度来说,真正的艺术家就是体悟道的诗性,用道的深境来表达人性的情怀。从这个角度出发,不管你是具像,或者是抽象的、表现的,或者是意象的,不管怎么表达,他要达到这个境界的层面,自然而然流露出对生命终极的诗性的关注,那无疑是一派艺术大家。

 

    于振立18年的建造作为,就我个人的见解,最终是对生命沉思进入诗的一个过程,苦难的精神历程流淌着诗的血液,呈现出存在的终极诗意的魅力。那么,这18年他作为一个艺术家,建造的这个建筑我们就不说它有多大的推广价值了。但是因为于振立通过它沉思,因为于振立在里面住过,它就有价值。

 

    刚才也有人讲到,凭于振立先生的功底和他的能力和水平,做当代艺术的王广义或张小刚、何多苓、周春芽是非常容易的,他的技术是非常有天赋的、创造性的,他要走他们的路完全可以走。但他为什么没有走?既如此,他何必当初,18年前就醉卧黑山消磨?是因为他有自己的终极目标。所以说批判性的、反讽的、反革命的、调侃的东西再重复是没有必要和意义的。

 

    而且我还想说,把当代艺术限制在这种狭小的概念中,这对于艺术的本身来说,就我个人的认识来说,可能从某种意义上对艺术本体和本源有一定的伤害。艺术本身所关注的东西从古到今没有变,就是生命的主体,生命终极诗性的关注和表达。这个表达的领域非常丰富,包含了大千世界的幽幽之情。所以我感觉到于振立先生他作为当代艺术家,只要他现在表达他内心洞见的诗性,存在的生命终极诗意,我想他的作品就是当代的,当代的概念应是多元的,不是一种狭小狭隘的概念。今天我们是当代,对于明天来说,我们今天又是过去,现代和当代很难一刀两断。所以我们不必拘泥于你是不是当代的。我的看法是你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你要追寻永恒性,还是要考虑艺术的本体、本源的概念。海德格尔批判德国古典哲学,为什么到黑格尔那,走进了终结的死胡同,就是因为只注意了语词的逻辑推理,在繁杂的、庞大的语词和语义的演绎中忘记了哲学的根本存在者的存在,他回到古典哲学的源头找到哲学的根本所在,让德国哲学又充满生机。说到底就是生命的终极诗意的关注。所以这里受海德格尔的启发,反过来讲,我们也不能忘记艺术的本源,让艺术走进终结的死胡同。

 

    于振立先生的创造样式和道路,以我的看法,他是当代人,他的创作就是当代所思、所为,所洞见的东西,就是当代的。如果他是在表达18年澄明、洞见的生命存在的终极诗意,他的东西的生命力,肯定是比一些所谓当代的潮流性的东西,可能走得还会更远。作为艺术家所要追求的终极的目标,无非就是永恒的诗性,艺术家就是达到了这个终极的境界,还有新的苦难等待着他。我前面说了,艺术家使命是存在的终极诗性的传信人,他的诗性表达是我们所有人都在追求的终极的东西,但这个东西你永远追不到它,这就是艺术的诱惑和魅力。

 

    我们都想永恒,但是我们有没有办法,我们活着的精神没有安歇的时候,所以我们苦难,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是无法逃脱的,这个出路在什么地方,我们就焦躁不安。我们要用精神的沉思,手的劳作去体悟和创造,去寻找我们的东西。所以我感觉看了于振立的画和建筑后,我还是非常高兴,也非常激动,我也感觉到于振立先生的绘画创作会发生一个重大的转折、转变。这个转变我想还是他对生命的体验和对存在的终极诗性的表达。

 

    说了这么多,我忽然觉得没有太大意义。艺术家的内心世界、情感的隐秘是所有的理论家、旁观者都无法用有限的语言和语意解读的。用老子的话说,就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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